这几年，每年过春节最烦心的事，便是此起彼伏、轰响不绝的鞭炮声。

    这震天的响声，不仅震得人耳欲聋，炸得人心惊肉颤，走在路上，担心被突然崩起的爆竹灼伤；坐在家里，忧着窗玻璃无端炸裂；清晨好梦正酣，突然被巨声惊醒；夜晚在家电视，连天鞭炮的响声盖过电视剧人物的对话。更扰人的是，每年除夕夜大放鞭炮，大街小巷堆满纸屑，环卫工人要加10倍、20倍付出艰辛，有时还出现火警。我常常想，鞭炮呵，虽然你给大家送来了节日的热闹氛围，但想说一声爱你，实在太不容易。

    不过，2009年春节，好像有了点异样，我突然发觉，所在的社区今年的鞭炮声大大地减少了，小年夜这天，虽然断断续续也传来鞭炮声，但那声音却在远处，也就是说，我们周边这几幢楼的几百、上百户人家没放过鞭炮。而除夕这天，白天竟没什么鞭炮声，只是到了晚上，鞭炮声才此起彼伏响起来，至午夜时形成高潮。但那“疯狂”劲，则比往年差了一些，而据邻近社区的居民反映，他们那里今年放的鞭炮也较往年少许多，估计年初五接财神的爆竹也不会有往年那么红火，我不知道是不是上海的普遍情况。

    这是否意味着放鞭炮的旧习俗会逐步退出春节呢？当然还不能这么说，因为上海某些地区放鞭热情有所减缓，不表明别的地方不大放鞭炮；即使上海或其他大城市放鞭炮响得不红火了，不代表中国最广大地区会与传统旧习俗告别。我预计，中华民族放鞭炮的习俗还会存在几百上千年。

    今年春节上海某些社区的鞭炮声稀疏，我想不外乎以下一些原因：一是这些年社会舆论不断批评放鞭炮是陋习，讲的人多了，形成了一种主流的舆论，使许多人觉得再恶放鞭炮要被人看不起，是品位问题，所以大家兴趣不太大了；二是这些年鞭炮价格不断暴升，例如很普通的一卷炮仗售价要好几十元，多的则达几百元；上百响的烟花要卖几百元，最贵的达上千元、近万元，大家都知道这玩意儿是暴利，贵得有点离谱，意识到听这几秒几十秒响声、看几十秒几分钟的闪亮火花便立马上百元、上千元没了，人们终于自觉或不自觉地开始要捂紧口袋了；三是鞭炮确实扰人，自己虽可乐一下，但别人讨厌，人们不再蜂拥着来看你放鞭施、烟花了，成了“自娱自乐”、自放自看，便乐而无趣，淡而无味，日久生厌。因为放鞭炮时，需要有群体呵护、当看客，现在这种情况几乎没有，现代人找乐子很容易，各家都可在自己家看电视、搓麻将，群体性吹大牛则去咔啡馆、新式茶馆，不大愿意再在户外场地傻傻地看人家放鞭炮赏烟花。

    这样看来，照此下去，好像有一天烟花爆竹会退出春节了。想到这一点，想到几千年的这一新年时节起除旧布新作用的习俗就要在某个时代结束，不免使人感到悲凉和留恋。若如此，过大年还有什么气氛？光剩下聚餐吃喝、关门看电视搓麻将，或外出旅游，那这年过得还有滋味吗？

    记得小时候在常州农村过年，腊月廿日过后，各个村子里便锣鼓、鞭炮声连绵不断，到除夕那天，各家都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然后是许多村民聚在一起放鞭炮、敲锣鼓，那气氛分外热闹。尤其是鞭炮声，成为营造年节气氛的最重要因素，真可谓没有鞭炮就不是在过年。不过，那时的鞭炮，比较简单，用现在的话讲，档次也不高，所以，那炸起来的响声，是“轰而不震”，也没什么危险性。当时一种叫高升的鞭炮，像喷气火箭，放时直往上窜，给孩子们带来更大的乐趣。挂鞭大都为100响、200响，并不觉得扰人。而孩子们手中玩的是小花炮，有放的，有摔的，响一下，很乐，也不会伤人。再加上那时没有广播电视这些可以让人不出门的“魔鬼”，所以，凡逢年节之际，人们便只能聚到场地上一起娱乐，鞭炮当然是最能聚集人气的。即使是现代社会，过年乃至平时般的喜庆活动、店铺开张之类，鞭炮一响，气氛便立即浓烈起来，会引来看客，会让人振奋，它实在是个聚集人气的好东西。

    所以，放鞭炮之旧习，用现代人标准，其虽有“弊端陋习”的一面（尤其年初五“接财神”更显愚昧，很多人已开始厌烦焰花爆竹），中国人过年，还是要靠它来“撑年味”、造气氛，还不能从根本上取消放鞭炮、放焰花，它确有“利”的一面。我在想，只要焰花爆竹不过分扰人、不引发火警、不伤人，除夕春节放鞭炮、放焰花的习俗，还是应该保留，必要时，可以由社区出面有组织地放，尤其是吸引好玩的孩子爱好放鞭炮。但是，对爆竹的生产制作则应严管，不应允许爆炸威力大、炸声过响的鞭炮焰花应市；同时，鞭炮的“奢华”之风也要降下来，还是应该价廉物美。而在城市，一般应禁绝在人口密集的居民区放烟花、爆竹，最多只允许孩子玩的小炮存在。作为一种民俗，一种中国人的传统文化，一种给人带来欢乐的活动，烟花爆竹似不应让它告别历史，更不能让现代生活把它挤垮，而是应尽量在年节时挽留它，让它传承下去。